《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SNOOZER 田中宗一郎 評論

QURULI 《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 SNOOZER 田中宗一郎 評論



  首先讓我們回溯一下過往的時光。『跳華爾滋吧』這張專輯，不管就好或壞的方面來說，或許應該都可以說是一張「理想國度的sound track」吧。當然，到目前為止『跳華爾滋吧』對QURULI來說都是一張最高傑作，對於在極度混亂迷惘，對未來充滿不安的現代日本社會的現實世界來說或許也顯得些許乖僻。此外由於發行了這張作品，樂團裡創作中心的岸田繁可說是用盡全力把作為一個音樂家的積蓄與精力全都耗盡了，因此在那之後的一段時期，他就像是完全脫了一層皮似的。實際上，他甚至還考慮過要放棄音樂這個職業打算去另外找工作，做出許多讓我們凡人無法理解的謎樣行動。

  當時的他，不只是對音樂人這個角色，或許對於個人本身，都已感到相當疲累了吧。在那之後，雖然接連發表了延續『跳華爾滋吧』中的部分方向性，也可說是QURULI版Chamber Pop，以室內樂Classic為取向的「再見遺憾」「籠中的強尼」「京都的大學生」等三首曲子，但他們卻放棄了用這樣的音樂方向去作一張新專輯。對像筆者我這樣的樂迷來說，其實是覺得非常可惜的。最後的結果，在『跳華爾滋吧』後，去年所發表的專輯『靈魂的去向』，反映出的是當時岸田繁不安定的狀態，在他們的歷年專輯中是最赤裸裸也是能呈現出一個內省的singer song-wirter的一張專輯。然後，從這時期開始，在身為一個singer song-wirter的岸田繁的身上，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化。

  直接了當的說，過去被當作是以90年代前半豐饒的音樂文化為背景，謳歌著純音樂實驗，所謂「98年世代」代表樂團的他們，已經無法用一直以來那種「要由自己來更新所謂嶄新的音樂型態」的公式來作音樂了。當然，這也是因為各種音樂都被放在網路上，所有一切變得平淡無奇，就連所謂歷史性也變得不確定的今時今日來說，這或許也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吧。當然這也跟岸田繁這位創作者內心的想法有著必然性的關聯。或許可以說，從此以後的岸田繁，在這個再也不需要什麼新音樂的現代社會，還有必要特地以一個音樂人的姿態去作些什麼必要的表現嗎？倘若，即使這是必要的，「那麼，又該唱些什麼呢？」。再者，「又該用何種音樂性去表現出來呢？」他們身上確實背負著這些麻煩的問題。

  舉例從歌詞的寫法來說，包含本作，在此就來比較一下他們的3張作品。『跳華爾滋吧』是把他們的理想中的音樂大致完成後，再去尋找適合的詞句。『靈魂的去向』則是跟隨自己的感情，將自身內心迸出的言語和音樂如實的呈現出來。然後，一邊苦惱著「現在究竟應該表現什麼呢？」的同時去尋找摸索出來相對的言語與聲音，或許就是這次的作品吧。也就是說，在「該表現什麼」還不明確的時候，就無法具體的去寫歌創作，在這種非常麻煩棘手的狀況下，所有一切卻同時並行產生的，或許就是這張『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

  其實，在去年冬天他們就已經讓可能會成為新專輯的兩個計畫墮胎。其中一個是在完成了「洗襯衫」這樣有助益的合作之後，考慮由Yuming擔任專輯製作的提案。另一個則是延攬另外一個製作人來製作專輯。然而卻因為諸多理由，尤其是這個時期的岸田繁身心都到了殘破不堪的地步，這兩個想法最終都因此流產。不過這兩者的共通點都是以「大膽進攻流行榜，作出一張燦爛炫目的Pop Album」為目標。然而實際上無法實現這兩個計畫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QURULI的兩人對這樣的方向性似乎並沒有信心。

  到了隔年1月，所有一切又回到白紙的狀態，岸田繁與佐藤征史兩人，帶著支援鼓手bobo一起到京都一處小錄音室去。本作的前置錄音作業就是在京都這個名為「SIMPO Studio」，由QURULI兩人學生時代就認識的友人同時也是mamastudio的小泉大輔開的錄音室中所完成的。根據小泉的說法，整件事情似乎是在去年秋天，岸田繁背著吉他悄悄出現在他的錄音室開始的。本作中收錄的「FIRE」「小狗與寶貝」這2首歌也幾乎是他一個人在這裡錄好demo的。其實這2首歌也是在打算和Yuming一起作專輯的時候就有的曲子。也可以說是岸田繁在摸索著「究竟應該要唱什麼？」的漩渦中誕生的曲子吧。而和這位老友的共同作業，就實質的意義來說也是本作的一個起始點。

  在過完年後經過幾週的前置錄音，打算收錄在專輯中的候補曲目已多達15、6首。而當初計畫作出「燦爛炫目的Pop Album」時期的幾首歌也早被排除在外。而在此時的候補曲中最醒目的則是具有東方味旋律與節奏的2首歌，「溫泉」和「往東往西」(後改名為東京RE RE RE NO RE)。只不過就整體來看音樂的方向卻相當分歧，歌詞的主題也似乎完全沒有共通點而變得相當難抓住焦點。舉例來說對於「再見美國」這首無論是誰都會認為是此作其中一個重點的歌曲，在當時其實有著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歌詞。

  就這樣，對於專輯整體的歸宿都難以作出決定的岸田繁，在此時卻想到了要在專輯開頭放一首包含整體主題的小序曲。於是他在短短的幾十分鐘間在錄音室裡就寫好了2首小序曲和2種不同的歌詞。其中的一首就是收錄在本作開頭的「無題」，而另外一首最後則發展成為了「眼珠老爹」這首歌。或許也就差不多是這個時期開始，專輯的全貌總算才在岸田繁心中成形了吧。而讓許多工作人員感到雀躍不已，一致認為「就是這個啦！這才是QURULI王道的音樂」的名為「那條線是水平線」的曲子，就這樣被剔除在專輯收錄曲之外了。

 之後包含bobo在內的3人往東京的錄音室移動，正式進入錄音工作。然而卻還是發生了左右專輯整體方向的事件。原本在京都錄音卻被暫時擱置的「往東往西」被正式填上了歌詞，因此而獲得信心的岸田繁，緊急的決定錄製這首本作中最具象徵性的曲子。然後這首歌曲就被重新取名為「東京RE RE RE NO RE」。

  說到對於這首歌，岸田繁究竟多麼有自信，從他在錄好這首歌之後，為了能讓它被聽見，而上傳到用岸田繁為名義的MySpace上就可以知道。結果這首「東京RE RE RE NO RE」」也被當作包含他們歷史的B面精選『我居住過的街道』的開頭曲，而搶先在本作之前問世。而大家或許也應該知道，這張精選最後也成為QURULI史上第一張冠軍專輯。

  無論如何，正由於完成了這首曲子，所有構成本作的拼圖也總算全部被收集起來。只不過最後還是剩下非常麻煩的作業。那就是曲序和名稱。去除簡單樸素的編曲這個共通點之外，對於收錄了12首音樂性非常分歧的這張專輯，要開始左右它全體給人的印象以及注入靈魂的這個工作，每個人的目光都比火炬來的明亮。其實當初由佐藤征史所提案的曲序，在專輯的最後是以「石頭、會轉動就好了啊」這首輕快搖滾風的曲子作為結束。但是岸田繁最在意的一個地方卻是「這張專輯無論如何都想用「麥茶」這首曲子結束」。也就是說，在所有拼圖都收齊的時候，所謂專輯核心曲該有的位置，在他的心中應該就已經相當明確了吧。

  再者，其實本作一度決定命名為『SIMPO』，甚至也已在某些地方被發表了。理所當然的，這個名稱實際上也可說是作為此作的開端，由mamastudio的小泉大輔所經營的京都錄音室的名稱，同時也有「進步」這個詞的雙關涵義。此外還有『昭和、平成、RE RE RE NO RE』這樣的名稱也成為候補名單。也就是說到某個時候為止在岸田繁心中，這張專輯感覺起來，都是一張要直接帶給社會某種訊息的作品。然而到最後的最後，這張作品卻更改了專輯名稱。

  當然，直接對社會發出某種訊息，或指出社會上不合理的事情都是流行音樂非常重要的使命。而由於我們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倘若遇到社會動向往消極的方向傾倒時，感情也會被大大的左右。因此提供一個可以從那裡逃出來的地方，或許也是流行音樂非常拿手的部分吧。然而岸田繁卻認為「這一次我不想這麼作。雖然我不知道這會是一張如何的專輯、但卻希望它絕對要是一張積極的作品」。「我不希望讓聽的人感到混亂。也不想要討好喜歡悲傷故事的人」、「不想讓聽我們音樂的人像是被強行拉到微溫的洗澡水裡一樣」。或許也是因為現在大街小巷都充斥著貼近聽者許多觀念上不安或憂鬱情緒的pop song吧。如果用稍微不懷好意的說法來說，這樣的pop song就是仗著聽者的不安或軟弱而作出來的東西。於是和透過這些音樂當作媒介的聽者之間的關係，似乎也存在著一些病態的依存性，誇張的來說，這些就是讓聽者不安或憂鬱的因素，也是助長整個社會壓抑的元兇。因此在本作中的QURULI相當周到的避開去貼近聽者的苦惱或悲傷，或是表現出短暫的溫柔，而是稍微將聽者先拋開在一邊。這也就是所謂的「讓我看見笑顏吧」這句話的意思。

  總之在這張專輯完成到要決定專輯名稱的這段期間，岸田繁在要說明這張專輯的時候對於是否該使用自然、eco、或是spiritual這樣的字眼始終非常煩惱。因為一直都找不到恰當的詞句。如果就筆者自己的解釋來說，這張專輯或許是處於「離社會稍微外側的場所」。也就是說，或許它根本就存在於形成言語之前的場所，並且附著著非常蓬勃的生命力也說不定。

  由於變得赤裸所以能忘記平常社會上的各種障礙，唱出泡在洶洶湧出溫泉裡的體驗的「溫泉」。唱出在櫻花盛開季節裡，舊時東京風景的美好的「東京RE RE RE NO RE」。唱出雖然僅僅只是和盛夏的自然接觸，卻令人驚訝獲得了充實體驗的「麥茶」。此外唱出年老父親存在的「眼珠老爹」，同時也唱出了即使結束了社會的角色與使命，但人卻還是具有值得尊敬且強烈存在性的價值。也就是說，透過這些樂曲，QURULI的兩人只要將目光放在社會的稍微外側，就會發現那裡此時此刻也充滿著令人驚訝的生命力與喜悅的瞬間。或許，我們每一個人都具備了把這個笑容被遮蔽，充滿各式各樣社會壓抑給推開的力量，我認為他們應該就是想要表達這件事情吧。

  也就是說，QURULI兩人能夠作出這張『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專輯，就是對我們每一個人內心裡被隱藏起來的蓬勃生命力的信賴，而這張專輯也正是對生命的頌讚，為了要讓大家能深切感受到這一點，而邀請我們去過簡單的生活。也就是說倘若『跳華爾滋吧』是一張將「在這裡不可能達到的美好的理想」成形的作品，那麼這張『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就是一張將無論對誰來說雖然都只是驚鴻一撇，但卻是「確實存在於此的美好現實世界」呈現出來的作品。

  不過，我認為以上這些艱澀的形容，和盡量避免嚴肅態度而是在意識上表現輕鬆，能夠讓人浮現出自在表情的這張專輯似乎並不相稱。因此，請務必再聽一次「溫泉」看看。這首歌簡直就像是非常放鬆的泡在溫泉裡一樣，不但有非常悠然的音調，而實際上也蘊藏了非常hard core的訊息在其中。這首曲子裡的主人翁似乎就是對著有些疲憊的聽者說「我了解喔」、「加油」或是「沒問題的」之類的話也說不定。有時痛快的指出在pop song裡經常都會陷入說些「愛的力量」或是「相信的心情」等等那些話根本都是不需要的，卻又以一種悠然自得的風格把歌唱出來。「看啊、是大美人啊」。這個充滿慈愛的耀眼瞬間，毫無疑問的就是此張專輯中的聚光焦點之一吧。

  也就是說其實這首歌，就是要你去察覺你本身就擁有的美麗與堅強。所以，才會說讓我看見你最棒的笑容吧。「跳進浴池裡/和大家一起/往前看 仰望日出/啊~/今天真是好日子啊」。每個人都對自己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新政權的支持率也總是馬上就急速下降，對於生活的如此辛苦的這個國家，能夠用這麼悠閒的表情卻又能朝正面直接帶給我們衝擊的流行歌曲，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了吧。

  在這張『請讓我看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顏吧』專輯最後作為結尾的是唱著描寫在一個盛夏午後，喝光了一杯冰涼麥茶後出外散步的情景。那就是將清涼感完全呈現出來的不可思議的樂曲，「麥茶」。而這首歌也在充滿了未來預兆的言詞與餘韻中拉下了佈幕。「來/出來吧/小小的生命啊/出來吧」。這張專輯或許甚至就是一張在訴說著就在我們眼前，理應要擴展開來的，充滿著驚奇的未來吧。



2010年8月 SNOOZER 田中宗一郎

Categories: media